#6 外公

同事傳訊息說，中午得要跟他的Granpa吃飯，不能一起了。我想說真是好勤奮的Granpa，不知道幾歲了還在工作。後來才知道是指他老闆的老闆。那就擇題不如撞題，寫寫外公。

關於外公的關鍵字：野狼125、阿公麵、長壽菸。有記憶以來，外公就已經過著退休生活，每天早上準時騎著他的野狼125出門，去地方農會樓上看盤，我跟著去過幾次，當時還太小，完全沒有體會到紅綠數字上上下下如何能如此牽動人心。讀國小的我有幾天中午放學後回到外婆家，靠近正午時就會聽到重機引擎聲從遠方靠近漸強，那是到外公快到家的聲音。而外公的午餐千篇一律是外公麵。

外公麵基本上就是白麵條拌豬油加鹽巴和醬油。外婆通常還會炒一盤青菜加一鍋滷味，有時煎魚，配菜隨意變化，但標準配備就是外公麵。外公吃飯配新聞，吃完飯再看股市直到休市，然後上樓睡午覺，大概傍晚起來，偶爾出去散步，順便買晚報，再抽根菸。回來也就準備吃晚餐了。我上國中後上整天課，就比較少去外公家，從此外公早上去看盤前多了一個行程：在巷口跟上班上學的兒孫們揮手點名。

外公的生活現在回想起來極度規律，少有脫離步調的時候。而有時他不得不暫時捨棄看盤騎車回家再到我的學校，是因為健忘的孫女(也就是我本人)哪天又忘了作業本沒帶、忘了星期三要上樂器課，或是沒有帶到餐盒。外公老是會叨唸幾句，說我這樣忘東忘西不行。後來才覺得能有人這樣隨時送東西，是多受寵愛的一件事。

考上大學後，外公三不五時就要我去考公考，我當然是嘴巴上敷衍應和。到了大四外公看我將要畢業還是完全沒有打算要報考的意思，說了一句: 「記得這句話，以後你會後悔沒聽我的。」這句話深深烙印在我心裡，十幾年過去，長大後的確比較能理解鐵飯碗的誘人之處，但可惜還是對公職一點興趣也沒有。

我並不知道外公一天下來抽煙的時間是否也有規律，只知道外公煙抽得很兇。兒孫出國他不求禮物，就求每人幫忙帶滿黃色長壽菸的入境額度。年紀漸長，大家也就自然開始勸外公別再抽了，外公一開始當然沒有什麼動作，他說他煙抽了一輩子，是他重要的興趣。而後來終於意識到健康為重而戒菸，卻沒多久後宣告罹患肺癌。

外公曾經從癌症康復過，但畢竟已經年邁，沒有多久癌細胞就轉移了。最後一次跟外公去醫院是去檢查癌細胞是否有轉移腦部，我記得那時醫院助理問許多記憶問題（連我都不一定記得起來），外公答得很多，我一點都不覺得有任何的腦部受損，直到第二次發病的噩耗再次襲來，第二次罹病發作得特別厲害，我已經不記得最後一次看到外公笑是什麼時候，只是可以清楚發覺外公變得清瘦，整個人變得不愛說話，以前不管是哪個孫子碰到外公都不免被他念上幾句，最後卻只剩下我們一直對著他講話了。